老师们的债款被拖欠了十多年。王华平 李国辉/摄
茂名最穷学校初二男生独住危楼
茂港区潭桥中学拖欠教师"普九"160万元债款十多年，教师纷纷出走学校面临倒闭
全省所有学校负债超过100亿元，省教育厅已将此问题纳入"重要工作"加以解决
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是一项举国关注的重大举措，1996年广东省普九的各项工作全面完成，在这过程中政府投入了巨额资金。
但是，12年过去了，普九工程却仍还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在粤东、粤西等一些经济不发达的地区，因种种原因，众多普九的公立中小学仍欠下巨额普九债务。记者调查发现，至目前为止，全省所有学校仍欠下各种债务超过100亿元之巨，仅茂名全市，就欠下11.7亿元（2003年省财政已解决2.3亿元），欠债学校约占全市普九中小学校约8成。
“如果再不解决我们学校老师的欠债，我们这所学校可能就要关门了！”近日，记者接到一名老师的投诉，这位来自茂名市茂港区潭桥中学的老师李平反映，为完成普九的任务，茂名市茂港区潭桥中学将近30名老师，将自己的血汗钱和借款整整160多万元借给学校搞建设，其中最多的一名老师被拖欠达20多万元。本来一年内应当还本付息的债款一拖就是十多年，学校只以每年重新续写借据的方式将钱“还”给老师，教师为此苦不堪言。
记者调查发现，在沉重的债务面前，该学校已经没有能力搞好学校建设，根本无法满足普九的要求，全校从原先有400多名借宿生迅速锐减到如今只有三名借宿生，一名初二男学生独守一幢D级危楼，连教师住宿楼也成了C级危房，厕所早已多年失修，男生白天只能够到女生厕所里“方便”，学校的食堂更已经半年没有揭开过锅。学校曾因债务问题被告上法庭，接连三次被法院判决断水断电。该校也被茂名市教育局党委书记刘九权称为“全茂名最穷的学校”。
欠债情况 一老师被欠二十多万 11月22日下午4时许，记者来到位于茂港区羊角镇的潭桥中学。这一所创建于1988年8月，占地32.9亩的公办初级中学如今显得非常落魄。
据该校副校长陈启任称，潭桥中学原是和现在的潭桥小学在一起的，1990年开始，政府便将现在的这块地划给了潭桥中学建设新校园。后来，为迎接各级检查验收、安居工程和美丽校园建设，由于没钱，当地政府便允许收取教育附加费（建校费），还要求学校筹集资金，加快学校软硬件建设。
“学校校长和当地教办商量之后，就召开教师大会，采取以高额的利息向本校教师或教师担保借款的方式筹集资金，并允诺在三年内还本付息。当时很多老师纷纷把钱借给了学校。”陈启任称，1995年，潭桥中学提前一年完成了“普九”的任务，而这也是当时茂名市政府下达的“死任务”。然而令陈启任和其余二十多名老师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借就是十多年。“1990年到1995年学校陆续向老师借钱，从开始的二十多人发展到后来的三十多人。开始老师们每年还可以拿到利息，到了1996年之后就连利息都没有了。从1996年到2004年，学校每年都以重新续写新借据的方式"还钱"给老师，实际上老师拿不到一分钱。而2004年12月31前，所有的债款都在茂港区羊角镇财政所入了账，定于2005年12月31日结息还本，现在两年多过去了，学校不但未还本，连利息也没有再计进去。”记者从老师们手里的借据上看到，在这些未还给老师的债款中，最多的一位老师被拖欠达二十多万元。
该校教导主任陈光告诉记者，在学校最需要资金的时侯，老师将钱借给了学校，然而现在不仅老师的钱没有办法还，搞得学校也面临着倒闭。
学校现状 食堂已半年没揭开锅 陈启任告诉记者，潭桥中学目前有12个教学班，学生700多人，在职教师40人。而校内的建筑如今比较完好的就只有一幢教学楼，一栋教师宿舍楼，一幢学生宿舍楼，然而就是这些“比较完好”的教师宿舍楼已经成为C级危房，学生宿舍楼更是已成为D级危房。“学校最辉煌的时侯有400多名借宿生，但如今却只有3名借宿生，唯一一名住宿的男生就住在这栋D级危房里。”
记者从通往教学大楼的草坪旁边向西望去，几幢类似厕所和学生浴室的平房坐落在水泥篮球场旁凹凸不平的泥地上。陈启任称，这个篮球场是全校看起来唯一比较顺眼的。坐落在平房中间的是一幢三层的烂尾楼，“本来是要建食堂的，但因为没有钱已烂尾两年多了，而原先的食堂因为已成危房，半年没有揭开锅了。”陈启任说。“除了教学大楼和已经成为危房的教师宿舍楼，学校里面的一切都像30年前，女生浴室原来是露天的，前段时间才刚刚铺上了铁皮。”
“男生厕所早就成了危房，学校三令五申不准学生再去里面大小便。”正在打篮球的廖同学告诉记者，“由于在学校不能上厕所，很多同学都是从家里方便完才来，在学校里更不敢多喝水，实在忍不住了就只能到教师楼的厕所去方便，甚至有时候白天就直接到女生浴室里去上厕所。”
“这里太穷了！欠债太多了！”陈启任告诉记者，自从“普九”提前实现后，学校就背负了沉重的债务，其中拖欠老师的债款达164万元，其他欠款13万元，而他自己被拖欠的债款也有两万余元。
“不单单我们学校，羊角镇的其他几所学校也负债非常严重，一个镇的教育总负债达到三千多万。”陈启任告诉记者。
记者了解到，从1990年到现在，潭桥中学已经完成了6000多人的普九义务教育。然而现在因为债务问题，潭桥中学的生源逐年减少，一些老师也出走了。“普九债务拖垮了老师，也拖垮了学校。”老师们纷纷说，如果政府再不管这些债务，潭桥中学很快就要倒闭了。
全市情况 茂名普九欠债8亿多 记者了解到，不单茂港区，在茂名其他区县也同样存在着严重的教育欠债问题，而这其中多属于义务教育欠债。在该市“解决农村义务教育负债责任书”中记者看到，至2000年底，该市经市县财政、教育部门确认上报的茂名市农村普九义务教育负债累计达11.7亿元，其中银行贷款为13175万元，工程队带资70481万元，社会集资为33486万元。
“虽然上级一再强调不能产生新的债务，但一些学校还是产生了很多新债，债务越来越多也导致普九遗留债务难以解决。”李挺告诉记者，2001年，省里专项划拨了2.93亿元给茂名市解决农村普九遗留的债务问题，但现在茂名市仍欠普九遗留债务达8亿多。“有些学校欠银行和工程队的债务都很重，地方财政根本无法拿出那么多钱来解决。”茂名市教育局计划财务科长李挺称，2001年以后，茂名市教育局每年都向省里上报普九遗留的债务，希望省财政给予支持解决，然而除了之前划拨的2.93亿元之外，省里就再没有划拨款项帮助解决普九债务问题。
部门说法 政府必须负起教育还债责任
“整个广东因普九欠下的债务高达100亿元以上。”11月23日，茂名市教育局党委书记刘九权这样告诉记者。刘九权透露，欠债数据是他最近从省教育厅获悉的。而李挺也证实了刘九权的这一说法。李挺还透露，目前省教育厅已把这一问题纳入了重要工作加以解决。
记者发现，茂名市教育局对于教育欠债的文件有整整一大摞。记者了解到，羊角镇其他几所学校也存在严重的欠债问题，整个茂名市农村中小学因建设而欠下的债务达11.7亿元，如今尚未偿还的债务超过8亿元，而这些负债有80%是因普九达标、建设新校舍和信息化建设形成的，其中也不乏欠老师的债款。“这些欠款问题一直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因为欠债，老师的积极性大大下降，已经严重影响了学校的正常教学，学校在巨额的债务面前能够保持正常运作已经非常不错了。”
李挺说，“这是属于普九的历史遗留问题，现在已经规定学校的建设不能再向老师借钱。”据了解，茂名市茂港区原先隶属该市电白县，2000年才分出来自成一区。2001年省财政曾经对教育欠债的问题专项拨款解决，该市信宜、高州、电白各区县都领到了债款，唯独茂港区一分钱也没有领到。在谈到潭桥中学的情况时，刘九权称“这是全茂名最穷的学校了”。
记者在该局一份教育债务情况表中看到，“茂港区2000年前的教育欠债为8050万元，如今仍然一分未还，全部属于义务教育欠债。2000年到2006年欠下的新债也达2067万元，只还了776万元。”
李挺对记者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政府必须负起教育还债这个责任。”
破烂的学生宿舍楼。王华平 李国辉/摄
茂名全市八成学校欠债
地方财政困难导致普九债务拖成目前状况，中央决定三年内化解普九债务
一位教育人士说，普九债务形成的原因很多，地方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特别是农村经济的落后是阻碍债务难以解决的重要因素，而教育管理体制不顺、教育经费投入不足、规划不科学等，则是普九债务形成的深层次原因。
李挺认为，要解决普九债务问题，首先要从中央和省财政安排专项资金来解决，2001年省财政拿出了20亿，但这对于整个广东省超过100多亿的普九遗留债务来说还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欠款原因 税费改革减少经费来源 据了解，在全省实施普九时，还属于“人民教育人民办”的阶段，当时还没有进行税费改革，农村义务教育投入的来源有四个渠道：政府拨款、农村教育附加费、教育集资、收费。在这其中农民承担了主要部分，财政的支持非常少。
茂名市教育局计划财务科长李挺说，“在普九的过程中，市区县村财政对普九的投入比例大概只有20%左右，学校为了响应政府的口号只能向社会集资，甚至是向老师借钱完成普九。然而普九完成以后，危房改造、中小学布局调整等工程又一项接一项，学校因此产生了很多新的债务，根本无法缓过气来还普九遗留的债务。”李挺告诉记者，原先还可以收取教育附加费，学校的经费有一定的保证，而税费改革以后，农村的义务教育全部要靠财政拨款。“地方财政本来就很困难，根本承担不了那么大的债务，也就导致普九债务一拖再拖，慢慢地形成了现在的情况。”
李挺称，长年受债主逼债，学校的领导和老师无法静下心来搞好教学，一些学校为了省钱还债连班主任的补贴都没有了，严重影响了教师的积极性，从而直接导致教育水平难以提高，甚至出现倒退。
“整个茂名，有八成学校欠债。”李挺告诉记者，这些年来，经常都能听到学校因欠款被法院起诉的消息，“每年每个县区至少有三四个学校遭起诉，这也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李挺告诉记者，从1998年开始到现在，茂名市从来没有将农村学校普九债务问题列入预算，除正常的教育拨款，只拿出过1000万元给县区中小学解决教学设施问题。
解决措施 政府要把债务纳入预算 李挺认为，教育部门和政府要高度重视这个问题，因为这关系到普九义务教育是否能够实施好，一定要摸清底子，将新旧债务算清楚。而市区县政府要把化解普九遗留债务列入政府议程，纳入财政预算，逐年拨款解决问题。
“其实不仅在茂名存在农村义务教育欠债的问题，全省各市也一样对这个问题非常头痛。”刘九权告诉记者，普九教育欠债难还早已成为全国性的难题。记者了解到，教育部此前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提供的数据显示，中国农村“普九义务教育”债务高达500多亿元。
记者在教育部官方网站上看到，一份2007年7月17日挂上网的教育部通知提出，要积极做好普九债务清理化解工作。通知要求各地积极配合财政等部门，对普九债务进行认真清理和锁定，明确由政府承担，把学校从债务中解脱出来，避免出现因债务纠纷造成“封校门”等影响学校正常教学秩序的现象发生。500多亿元普九债务也引起了中央高度重视，政府决定将用3年左右时间基本完成普九债务化解工作。（记者王华平实习生 李国辉 王炳晖 周达标 曹金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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