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阳历算我是80年代的,按阴历就是70年代了!”
娅娅尽管被称为白领,但仍然嘲笑自己正站在80年代最顶端的尾巴上。每月都接到父母语重心长的电话,无一例外都在催她结婚。
对着那面能把人照变形的镜子,她随手松松绾了一个发髻,染过的头发已长出一大截紧贴头皮的黑色。即便穿着横条纹的毛衫依然能看出她渐瘦了。
那个不大的梳妆台上盘踞着二流甚至三流的“无所谓”护肤品。她随手拿过围裙走进厨房,在哗哗流水声中向我絮絮叨叨,她再不如从前那样头脑发热、任性买1000元的靴子——走在满是黄的路上,身旁跑过穿着时髦衣服的猫猫狗狗,她依旧裹紧前年那件很“out”的羽绒服。
“一切都为了能早日摆脱这个租来的房子。”她总结说。
这个房子没有“家”的名分,“巴掌大点”,只用来吃很简单的晚饭和恶补睡眠。男友啃馒头,她喝粥,男友爱那一桶剁辣椒,爱用老家带来的黄豆酱裹豆腐吃。厨房的一角,前天煮的米饭还冷冷地呆在锅里。
而娅娅的心更多时候还是馒头一般暄腾,她生活在2008年世界的中心——西边不远处是水立方、鸟巢。为了这个中心,为了不被“与时俱进”的脚步“边缘化”,娅娅说服男友每月递给房东1650元换来那些近乎斑驳的墙壁,狭小潮湿的卫生间,老掉牙得能被衣服压得吱吱作响的衣柜,还有和邻居如果同时开门“必撞无疑”的尴尬——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老房子,今年“十一”后,这一片老房子为了和周遭的大酒店大广场协调步伐迎奥运,一致粉刷成崭新而不扎眼的米白色。这一刷,让这些房子立马站到了至少每平12000块的舞台上。
我忍不住高度赞扬了她的减肥成功。她却说,这是累出来的。
“倒地铁、倒公交,每天晚上8点多晃回家,领导还一个劲儿催稿,每周几乎都有加班,不加班就开会……”她边数落着,边从黯淡的墙壁上揪下一个摇摇欲坠的勺子,眼里带着一丝愤愤然。
“每天除了昏天昏地地工作和倒头就睡再没其他事!”娅娅说曾经和男友常叽叽喳喳讨论最新的电影,疯打疯闹连掐带咬,“现在更像两个工作的奴隶,拉磨的闷驴……”
娅娅有时也气不打一处来,这样挖苦男友:能买房的时候还没有女友,等有了女友,房子已绝尘而去。
2005年夏天,男友曾意气风发到通州物资学院附近看过一次房子,那时房价才4000块一平。后来男友和娅娅谈起恋爱,而房价立马也升温到了他只能眼巴巴看着的级别。
现在的他“只顾埋头苦干”,和公司那帮一谈房价就聒噪不安、光过嘴瘾的男人们彻底划清了界限。
坐在那台组装了无数次的旧电脑面前,他又有些聊以自慰,“房价该从‘抛物线顶点’往下落了。”
今年6月份,娅娅曾刺激我“明年就会和这个男人结婚”,那时正是他们的热恋期。
“弟弟正上高三,明年正用钱,老家要盖新房子”她拿起那把钝钝的刀剖鲫鱼,“打算明年不结婚了”。
真正令她胆寒的是那些一茬又一茬庄稼一般拔地而起,却与她毫无关系的房子。如那些漂在北京,正想着结婚,又没有父母当靠山的许多80后一样,那个几乎要凌驾于婚姻之上的房子总和她若即若离。
她的脚每天都貌似自由地行走,却不敢在任何一个地方踏实停留,“就像北京城里的地铁,每天停靠不同的站点,但永远只会呼啸而过。”
但她终相信房价总有一天会下跌,“时间不会超过5年。”她甚至有时“豪气冲天”般想把自己嫁给一个没有房子的婚姻。“也许是后年……”她诡秘、又不确定地笑。
娅娅撩了撩滑落额前的头发补充说,现在单位的头儿很器重她。就连阳光也很眷顾她——她的办公桌上总有从窗外玻璃幕墙反射过来的阳光。她宁愿相信一道反射过来的阳光,也不相信一个柿子丢到楼下,砸中的十有八九是个没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