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十二岁起,便在家中的电视前看足球,大人说,岁数太小,怕看不明白中国足球,就在五大联赛里看 N$DkX)Z
H. c7Nle
点热闹罢。德国的甲级联赛,虽然转播的漂亮,但比赛风格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足球从球门中捡出,然后丢球方检查一下这个球上有水没有,又亲看将足球放在中圈中,然后继续慢慢踢:在这严重兼督下,激情和冷门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大人又说我看不了这球。幸亏欧洲联赛的规模大,非看不得,便改为亚平宁半岛的一种无聊联赛了。 /mMV{[
Q@niNDaW2
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电视前,专看我的意甲。虽然没有什么不对,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米兰是一车冠军奖杯,尤文也没有被拉下,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国际队上场,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zTp"AuNHN
hc1N~$3!G
国际队是没有荣誉而叫豪门的唯一的队。他规模很庞大;蓝黑颜色,老将间时常夹些新人;常戴一块劳力士金表,白底红十字的衬衣。名号虽然是豪门,可是常加引号,似乎十多年没人承认。国际一走进转会市场,所有看热闹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国际,你队里又添上新球员了!”他不回答,对店员说,“买四个前锋,要一打好后腰。”便排出九叠欧元。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丢了今年的冠军了!”国际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尊严……”“什么尊严?我前天亲眼见你输了拉齐奥的比赛,二比四。”国际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明年必然夺冠……明年!……诚实的比赛,能算输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gJ(0#ac
Gq6*SaTk
国际险胜了一场,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看球的便又问道,“国际,你当真夺过冠么?”国际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第二也捞不到呢?”国际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球场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TJN4k@\$2
Si7*& dw=
国际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的队也便这么踢。 s S
Mh`4'
(ZGbhMK
<Uur^uB
有一年,大约是立夏前的两三天,朋友正在慢慢的看报,翻开一页,忽然说,“国际长久没有赢了。还差十二个分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赢了。一个看球的人说道,“他怎么会赢?……他被抓到把柄了。”朋友说,“哦!”“他总仍旧是输。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把电话打到欧足联裁判委员会帕副主席家里去了。他家的电话,打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安排裁判,后来是聊,聊了大半夜,再被曝光了。”“后来呢?”“后来竟然没接着调查。”“没接着调查后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被判夺冠了。”朋友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看他的报。 :+Z%; Dc
=I4lL]>
立夏之后,天气是一天热比一天,看看将近三伏;我整天的吹电扇,也须打开空调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场比赛,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买一个后腰。”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国际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蓝,已经不成样子;高举两手,背后背一个破兜,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球迷,又说道,“买一个后腰。”朋友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国际么?你还差十二个分呢!”国际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明年再追吧。这一回是现钱,球员要好。”看球的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国际,恭喜你拣到冠军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我最干净!”“干净?要是干净,怎么会打电话?”国际低声说道,“拨错,错,错……”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球迷,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朋友都笑了。国际买了球员,走出去,蹲在门槛上。他从破兜里摸出一座奖杯,举在手里,见他满手污秽,原来这奖杯便从五谷轮回之所捞出的。不一会,他炫耀完,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奖杯慢慢装石油去了。 S 5U;#H
_&x%^&{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国际。到了赛季末,人们看着积分说,“国际还差九分呢!”到第二年的赛季末,又说“国际还差九分呢!”到下赛季可是没有说,再到下下赛季也没有看见他。 I*&8^r:A
"8/,Y"W"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国际的确去踢中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