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和安生 BZKg:;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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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安妮宝贝 __uk/2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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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第一次遇见安生的时候,是十三岁的时候。 <V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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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报到会上,一大堆排着队的陌生同学。是炎热的秋日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突然一个女孩转过脸来对七月说,我们去操场转转吧。女孩的微笑很快乐。七月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她跑了。 ^5>W`v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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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七月对家明说,她和安生之间,她是一次被选择的结果。只是她心甘情愿。 D vN0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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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这种心甘情愿,她并不能做出更多的解释。 6/p9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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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七月。当安生问她的时候,七月对她说,那是她出生的月份。那一年的夏天非常炎热。对母亲来说,酷暑和难产是一次劫难。可是她给七月取了一个平淡的名字。 (9'q/qg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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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世间的很多事物。人们并无方法从它寂静的表象上猜测到暗涌。比如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或者他们的离别。 G=CP17&h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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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安生,她说,她仅仅只证实到自己的生命。她摊开七月的手心,用她的指尖涂下简单的笔画,脸上带着自嘲的微笑。那是她们初次相见的景象。秋日午后的阳光在安生的手背上跳跃。像一群活泼的小鸟振动着翅膀飞远。 ;<6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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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还没有告诉七月,她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她的母亲因为爱一个男人,为他生下孩子,却注定一生要为他守口如瓶。七月也没有告诉安生,安生的名字在那一刻已在她的手心里留下无痕的烙印。 0C"2?et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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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安生,夏天成为一个充满幻觉和迷惘的季节。 /Tw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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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到十六岁。那是七月和安生如影相随的三年。 \q^d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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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七月是安生的影子。有时候安生是七月的影子。一起做作业。跑到商店去看内衣。周末的时候安生去七月家里吃饭,留宿。 [iyhr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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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都要手拉着手。 |TJu|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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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第一次到安生的家里去玩的时候,感觉到安生很寂寞。 x[BA <U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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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独自住一大套公寓。她的母亲常年在国外。雇了一个保姆和安生一起生活。安生的房间布置得像公主的宫殿,有满满衣橱的漂亮衣服。可是因为没有人,显得很寒冷。 UIZ9"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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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坐了一会就感到身上发抖。安生把空调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她说,她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就这样。然后她带七月去看她母亲养的一缸热带鱼。安生丢饲料下去的时候,美丽的小鱼就像一条条斑斓的绸缎在抖动。 .Rb1%1b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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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说,这里的水是温暖的。可是有些鱼,它们会成群地穿越寒冷的海洋,迁徙到辽阔的远方。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家。 Q'j00/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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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那时候的脸上有一种很阴郁的神情。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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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安生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孩子。言辞尖锐,桀骜不驯,常常因为和老师抢白而被逐出教室。少年的安生独自坐在教室外的空地上。阳光洒在她倔强的脸上。七月偷偷地从书包里抽出小说和话梅,扔给窗外的安生。然后她知道安生会跑到她的窝去看书。 DIh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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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们在开学的那个下午跑到操场上找到的大树。很老的樟树,树叶会散发出刺鼻的清香。 OKj\>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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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踢掉鞋子,用几分钟时间就能爬到树杈的最高处。她像一只鸟一样躲在树丛里。晃动着两条赤裸的小腿,眺望操场里空荡荡的草地和远方。七月问她能看到什么。她说,有绿色的小河,有开满金黄雏菊的田野,还有石头桥。一条很长很长的铁轨,不知道通向哪里。 l~@ -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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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伸手给她,高声地叫着,七月,来啊。七月仰着头,绞扭着自己的手指,又兴奋又恐惧。可是她始终没有跟安生学会爬树。 n2["Ln 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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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天,她们决定去看看那条铁路。她们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暮色迷离,还没有兜到那片田野里面。半路突然下起大雨。两个女孩躲进了路边的破茅草屋里。七月说,我们还是回家吧。安生说,我肯定再走一会就到了。我曾发誓一定要到这段每天都能看到的铁路上走走。于是大雨中,两个女孩撑着一把伞向前方飞跑。裙子和鞋子都湿透了。终于看到了长长的铁轨。在暮色和雨雾中蔓延到苍茫的远方。而田野里的雏菊早已经凋谢。 u=#_8e(9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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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的头发和脸上都是雨水。她说,七月,总有一天,我会摆脱掉所有的束缚,去更远的地方。 |+<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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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低下头有些难过。她说,那我呢。安生说,你和我一起走。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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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早替七月做好打算。 :&Rp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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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毕业,16岁。七月考入市里最好的重点中学。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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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上了职业高中,学习广告设计。 =RlAOg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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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成为学校里出众的女孩。成绩好,脾气也一贯的温良,而且非常美丽。她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虽然作文常常在比赛中获奖,但是她知道真正写得好的人是安生。她们曾借来大套大套的外国小说阅读,最喜欢的作家是海明威。只是安生向来不屑参加这些活动。 #g1,U7vv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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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的作文总是被老师评论为不健康的颓废。 HLq2av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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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安生陪伴的活动,七月显得有些落寞。文学社的第一次会议,七月到得很早。开会的教室里都是阳光和桂花香,有个男孩在黑板上写字。七月推开门说,请问。然后男孩转过脸来,他说,七月,进来开会。他的笑容很温和。 S;n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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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明是七月16岁以前包括以后看到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YsLVO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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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开完会忍不住对安生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安生说,我不会喜欢男人。杜拉斯说,除非你非常爱这个男人,否则男人都是难以忍受的。她一边说一边拿出烟来抽。安生已开始去打工。她对学习早就丧失了乐趣。 5j5}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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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麦当劳做计时工,去酒吧做服务生找老外聊天,去美院学习油画。她迫不及待地就想摆脱掉寂寞的生活。只想不断地经历生命中新鲜的事物和体验。为了和一帮美院学生一起去山区写生,她逃了学校1个月的课。学校因此要把安生开除。安生的母亲第一次出现。摆平安生惹下的祸。还专门和七月见了面。 #/hX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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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缝着精致宽边的缎子旗袍,戴着小颗钻石耳针,说话的声音很娇柔。她说,七月,你们两个要好好在一起。我马上要回英国。你要管住她。七月说,安生会很希望你陪着她,为什么你不留下来。她微笑着轻轻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并不像你们小孩想得那么自由。 5d)\Z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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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不明白。她只觉得安生寂寞。安生每次到她家里来都不肯走。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她喜欢屋子里有温暖的灯光和人的声音。七月家里有她父母弟弟一共四个人。安生对每个人都会撒娇。 O[9A} g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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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看着安生的母亲。觉得她很像安生的房间。空旷而华丽。而 9t&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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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深入骨髓。 C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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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晚,七月在家里,和父母弟弟一起吃饭,感到特别温情。她想,她拥有的东西实在比安生多。她不知道可以分给安生一些什么。晚上下起雨来,七月修改校刊上的文章,又模糊地想起阳光和桂花香中那张微笑的脸。家明很喜欢她,周末约了她去看电影。也许安生能爱上一个人也会好一些。 (Lkcx06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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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时候,七月听到敲门声。她打开门,看到浑身淋得湿透的安生,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 m=^i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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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安生面无表情地对七月说。搭的是晚上的飞机。 *k;%H'2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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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给安生煮了热牛奶,又给她放热水,拿干净衣服。安生躺下后,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睛。 T2X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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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关掉灯,在安生旁边慢慢躺下来,突然安生就紧紧到抱住了她。她把头埋在七月的怀里,发出像动物一样受伤而沉闷的呜咽。温暖粘湿的眼泪顺着七月的脖子往下淌。七月反抱住她。好了。安生乖。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会长大的。长大了就没事了。 Mqmy*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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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说着说着,在黑暗中也哭了。 /)XN^Jw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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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和家明去看电影。看完走出剧院以后,想起来安生曾对她说,她在附近的BLUE酒吧做夜班。家明,我们去看看安生。七月曾对他提起过自己最好的朋友。 BPypjS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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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说,好。他在夜风中轻轻把七月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两个人都是安静温和的人。 Q^o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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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在重点中学里,老师也没有什么意见。因为都是成绩品性优良的学生。远远看到BLUE旧旧的雕花木门。一推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呛人的烟草味道就扑头兜过来。狭小的舞池挤满跳舞的人群。还有人打牌或聊天。七月牵着家明的手挤到圆形的吧台边,问一个在调酒的长头发男人,请问安生在吗。男人抬起脸冷冷地看了七月一眼,然后高声地叫,VIVIAN,有人找。 cdD?Q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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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个女孩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US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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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光线下,七月差点认不出来这就是安生。一头浓密漆黑的头发扎成一束束的小辫子,发稍缀着彩色的玻璃珠。银白的眼影,紫色的睫毛膏,还有酒红的唇膏。穿着一件黑色镂空的蕾丝上衣,紧绷着她美好的胸脯。安生先看到家明,愣了一下。然后对七月笑着说,我们来喝酒吧。 RJ$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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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冰块的喜力,家明喝掉了一瓶。然后他问安生,觉得逃课一个月去写生快乐吗。 C+aL8_(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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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说,我们在茫茫野地中生火煮咖啡。在冰凉的溪水中洗澡。晚上躺在睡袋里看满天星斗。那一刻,我问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p(Vi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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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漫天繁星的时候,我会以为生命也许就是如此而已。回来后画了油画星夜。画布上有深深的蓝,和掉着眼泪的星斗。有人问我100百块钱卖不卖。我说卖。 je5GZF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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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卖。它到了一个看得懂的人的手里,就是有了价值。 o=I.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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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说完看着家明。她说,家明,你的眼睛很明亮。家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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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七月送到家门口以后,家明说,安生是个不漂亮的女孩。 >1NE6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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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像一棵散发诡异浓郁芳香的植物。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 2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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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生日的时候,家明想带七月去郊外爬山。七月说,每次生日安生都要和我在一起的。家明说,我们当然可以和安生在一起。 ~cb7]^#u1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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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很快乐地和七月家明一起,骑着破单车来到郊外。爬到山顶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个小寺庙。阳光很明亮。那天安生穿着洗得褪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衣,光脚穿一双球鞋,又回复她一贯的清醇样子。家明和七月都穿着白色的I恤。安生提议大家把鞋子脱下来,光着脚坐在山路台阶上让相机自拍,来张合影。大家就欢欢喜喜地拍了照片,然后走进寺庙里面。 1t< 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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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些阴森森的。七月说。她感觉这座颓败幽深的小庙里,有一种神秘的气息。 Ks\\2$Cm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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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累了,不想再爬到上面去看佛像。我来管着包和相机吧,你们快点看完快点下来。 ExZ|_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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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和安生爬上高高的台阶,走进阴暗幽凉的殿堂里面。安生坐在蒲团上,看着佛说,他们知道一切吗。家明说,也许。他仰起头,感觉到在空荡荡的屋檐间穿梭过去的风和阳光。然后他听到安生轻轻地说,那他们知道我喜欢你吗。 R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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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看到家明和安生慢慢地走了下来。她闻着风中的花香,感觉到这是自己最幸福的一刻。她心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她的身边。很多年以后,七月才知道这是她最快乐的时间。只是一切都无法在最美好的时刻凝固。 y}GFtR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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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庙里在卖玉石镯子。七月说,我刚才一个人过去看了,很漂亮的。安生说,好啊,让家明送一个。只剩下两个了。一个是淡青中嵌深绿的,另一个是洁白中含着丝缕的褐黄。家明说,七月你喜欢哪一个。七月说,给安生也要买的。安生喜欢哪一个。 sJ5W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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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看看,很快地点了一下那个白色的,说,我要这个。 Wr;9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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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白镯子戴到手腕上,高兴地放在阳光下照。真的很好看啊,七月。七月也快乐地看着孩子一样的安生。我还想起来,古人说环佩叮当,是不是两个镯子放在一起,会发出好听的声音。走了一半山路,安生又突发奇想。 ) S,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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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七月,把你的绿镯子拿过来,让我戴在一起试试看。 f7oJ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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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兴高采烈地把七月取下来的绿镯子往手腕上套。 Fu[<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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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刹那的事情。两个镯子刚碰到一起,白镯子就碎成两半,掉了下来。 rIQ%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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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上洒满白色的碎玉末子。 HJ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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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愣在了那里。只有她手上属于七月的绿镯子还在轻轻摇晃着。家明脸色苍白。 xt1Ug~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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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我要走了。 NY"+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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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对七月说,我要去海南打工,然后去北京学习油画。 }0AoV&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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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时候,安生决定辍学离开这个她生活了17年的城市。她说,我和阿PAN同去。 Ox9M![f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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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PAN想关掉BLUE.是那个长头发的男人?七月问。是。他会调酒,会吹萨克斯风,会飙车,会画画。我很喜欢他。安生低下头轻轻地微笑。 a7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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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你要很爱很爱他,你才能忍受他。 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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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能忍受他吗。 *>E_l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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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安生拿出一支烟。她的烟开始抽得厉害。有时候画一张油画,整个晚上会留下十多个烟头。可是安生,你妈妈请求过我要管住你。七月抱住她。 :pvB}R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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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她屁事。 )>,ndK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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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粗鲁地咒骂了一句。她的存在与否和我没有关系。安生神情冷漠地抽了一口烟。我恨她。我最恨的人,就是她和我从来没有显形过的父亲。 VWr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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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难过地低下头。她想起小时候她们冒着雨跑到铁路轨道上的情景。她说,安生,那我呢。你会考上大学,会有好工作。当然还有家明。她笑着说,告诉我,你会嫁给他吗。七月? `PZcL2~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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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如果他不想改变。七月有些害羞。毕竟时间还有很长。 m\G45%m
F+)g!NQZ
不长。不会太长。安生抬起头看着窗外。我从来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 Egmp8:nZ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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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一切都是很短暂的。 Tl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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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走的那天,乘的是晚上的火车。她想省钱,而且也过惯了辛苦日子。阿PAN已经先到海南。安生独自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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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只背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还是穿着旧旧的牛仔裤,裹了一件羽绒外套。七月一开始有点麻木,只是楞楞地看着安生检查行李,检票,上车把东西放妥。她把洗出来的合影给安生。那张照片拍得很好。阳光灿烂,三张年轻的笑脸。充满爱情。 ^Q9K]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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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真英俊。安生对七月微笑。一边把照片放进外套胸兜里。 E8L\3V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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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就在这时看到她脖子上露出来的一条红丝线。这是什么。她拉出来看。是块小玉牌坠子。玉牌很旧了。一角还有点残缺。整片皎白已经蒙上晕黄。安生说,我在城隍庙小摊上淘的。给自己避避邪气。她很快地把坠子放进衣服里面。 ;:/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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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你要好好的,知道吗。我会写信来。 `6<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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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鸣响了,火车开始缓缓移动驶出站台。安生从窗口探出头来向七月挥手。七月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明白过来安生要离开她走了。一起上学,吃饭,睡觉的安生,她不会再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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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安生。七月跟着火车跑。安生你不要走。 eW;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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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站台上,七月哭着蹲下身来。 <[vsGU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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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回家了,七月。匆匆赶来的家明抱住了七月。 Cz6bD$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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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家明。该回家了。七月紧紧拉住家明温暖的手。家明把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她的脸埋入怀里。他的眼睛里有明亮的泪光。 Zn:]?%af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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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不管如何,我们一直在一起不要分开,好不好。七月低声地问他。 eOahr: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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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ET(/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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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安生。 `+i/r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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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是没有家,也没有诺言的人。七月想。 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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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永远不知道可以拿什么东西给安生分享。 hqa6aY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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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七月19岁,考入大学学习经济。家明远上北京攻读计算机。 <?h(Dc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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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大学在城市的郊外。平时住在学校宿舍里。周末可以回家,能吃到妈妈烧的萝卜炖排骨。生活没有太大变化。依然平和而安宁。 -.K'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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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的校园里,七月试着结交新的朋友。她对朋友的概念很模糊。因为很多女喜欢她。七月在任何地方都是好人缘的美丽的女孩。大家会一起去参加舞会。在图书馆互留位置。或者周末的时候去市区逛街。也会看场电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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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平淡。像一条经过的河流。你看不出它带来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 h-fm)1S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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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只是经过。 %~P3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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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安生。安生是她心里的潮水。疼痛的。汹涌的。 WBR# 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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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三人的合影,七月一直把它放在床边。阳光真的很明亮。是3年之前的阳光了。风里有花香。身边有最爱的人。七月想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 AoY!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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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每周会写两封信过来。周末的时候还会打电话给七月。他从没有问起过安生。但七月总喜欢絮絮叨叨地对家明说起安生的事情。她寄来信地址一换再换,家明。从海南到广州,又从广州到厦门。上次寄来的一张明信片,还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AYJ(H/
Gp=V%w\FDW
她也许不知道可以停留在哪里。家明说。 5 BeU/
92~$Qa\S!
我很怕安生过得不好。她这样不安定,日子肯定很窘迫。 GK1P7Qy?V
k"E|E";B
可她没叫你给她寄钱对不对。好了,七月。你应该知道你不是安生的支柱。任何人都不是。她有她想过的生活。 2InM(p7j~K
fKO@Qx]
七月还是很担心。有时候她在梦里看到那条大雨中的铁轨。她想起她和安生伫立在那里的一刻,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预感。这条通向苍茫远方的铁轨总有一天会带走安生。校园里有很多的樱花树。也有很高很大的槐树。七月想,如果安生在这里,她还会踢掉鞋子,爬到树上去眺望田野吗。 ?Zb3M
S5r.so
安生坐在大樟树最高处的树杈上。空旷操场上回旋的大风,把她的白裙子吹得像花瓣一样绽开。安生伸出手,大声地叫着,七月,来啊。她清脆的声音似乎仍然在耳边回响。七月每次想到这个场景就心里黯然。 &'Xgf!x
l;@bs
七月,我在广州学习画画。一个人骑着单车去郊外写生,路很破,摔了一跤……这里的RAVEPARTY很疯狂,我可以一直跳到凌晨,象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有一种花树,花瓣很细碎,在风中会四处飞舞。好像黄金急雨…… i=&]%T6Qk
{asq[;]
和阿PAN分手了,我想我还是不能忍受他……给别人画广告,在高楼的广告牌上刷颜料,阳光把我差点晒晕……想去上海读书,我感觉我喜欢那个城市…… b5?k gY
fcy4?SQ.<i
我以为自己也许会永远漂泊下去了。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呢…… ~du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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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封信的结尾都写着:问候家明。 ( X+2v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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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无法写回信或寄东西给她。她的地址总是在变化中。七月的生日,第一次她寄了一大包干玫瑰花苞过来。又一次,她寄了一条少数民族的漂亮的刺绣筒裙。然后又一次,她寄自己画的油画给她。画面上是她自己的裸体。长发,变形成一条鱼。 3QF[@8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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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写着小小一行字:海水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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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安生出去已经整整三年。 7 0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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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年。大三的时候,七月参加学校里的辩论比赛。休息的时候大家聊起余纯顺,又聊到徒步或骑车环游世界等行为。一个男生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人都很矫情。表面上洒脱自由,其实内心软弱无力。他们没有适应现实社会的能力。 &he:_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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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采取极端的逃避态度。本身只不过是颓废的弱者。 FF0~i+5
vP\6=71Y
七月突然涨红了脸。她站了起来。你不了解他们。你不了解。他们只是感觉寂寞。 riRG9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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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你知道吗。因为愤怒,七月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她激烈地提高了声音。你有的东西她没有。可是你又无法给她。就像这个世界,并不符合我们的梦想。可是我们又不能舍弃掉梦想。所以只能放逐这个世界中的自己。 Mb45UG#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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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七月看见少年的安生。她穿着白裙子在树上晃荡着双腿。长发和裙裾在风中飞扬。还有她的笑脸。可是七月想,安生应该有点变了吧。毕竟现在安生已经和她一样22岁了。22岁的七月,觉得自己都有些胖了。以前秀丽的鹅蛋脸现在有些变圆。人也长高了许多。 ux,eY
U#<{RqY
她真的非常想念安生。 yo%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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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七月想可能是家明。接起来听,那里是沉默的。七月说,喂,请说话好吗。然后一个女孩微微有点沙的声音响了起来。七月,是我。你是谁啊。七月疑惑。 nB]mj_)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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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安生。女孩大声地笑起来。 0k4XVd+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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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一路到了上海。 [Dmf.P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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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请两天假过来看我吧。我很想你。 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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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坐船到上海的时候是清晨。安生在十六铺码头等她。远远地,七月就看到一个瘦瘦的女孩。扎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一直垂到腰。穿着牛仔裤和黑色T恤,球鞋。 Z`|\%D%
/!y;h-
七月跑过去。安生站在那里对她笑。扁平的骨感的脸,阳光下荞麦一样的褐色肌肤,高高的额头。 MX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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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安生就不是漂亮的女孩,但有一张非常东方味道的脸。现在那张脸看过去有了沧桑的美。带着一点点神秘和冷漠的。没有任何化妆的。只有眉毛修得细而高挑。 q8,,[R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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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你现在像个越南女人。七月笑着抱住她。我真喜欢。 2izB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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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却像颗刚晒干的花生米,让人想咬一口。安生笑。她的眼睛漆黑明亮。牙齿还是雪白的。 [f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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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七月看到过的树上女孩的笑容。 06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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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真的长大变样了。只有笑容还在。 3JqGLR`z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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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带七月回她租的房子。她在浦东和一帮外地来的大学生合住,分摊房租。上海的租金很贵。安生说。但她还是把自己的小窝布置得很温暖。棉布的床单,桌布和窗帘。 O7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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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放着一只圆形的玻璃花瓶,插着洁白的马蹄莲。七月看到木头像框里他们的三人合影照片。安生说,每次换地方,都不能带走太多东西。但我必须带着它。因为它是我唯一所有的。那时候我们刚认识家明。我们都很快乐对吗。 _1WA:7$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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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现在好吗。安生问。 (]10Z8"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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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好。马上就要毕业了。现在西安有一家公司邀请他过去工作。 I]3!M`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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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里实习,搞开发。 I :bT"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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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现在是大男人了吧。安生笑。七月从包里翻出家明寄给她的照片给安生看。家明穿着小蓝格子的衬衣,站在阳光下。他看过去总是温情干净。 rV?@Kg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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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说,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十六岁以前是这样。十六岁以后也是这样。你带他来酒吧的那一个夜晚,他出现在酒吧里,好象让所有的喧嚣停止了声音。 Vn\jU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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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而且他是个认真淳朴的好男人。 ikb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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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他吧,七月。等他一毕业就嫁给他。 aSg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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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很想留在北京发展。我又不想过去。你知道的,安生,我不想离开我的父母家人。还有我们住了这么多年的城市。虽然小了点,但富裕美丽,适合平淡生活。 /;!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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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平淡生活? Y]5MM:mI
q!~DCv df
是。安生。我手里拥有的东西太多,所以我放不掉。 #q-fR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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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笑了笑。她一直在抽烟。她开始咳嗽。她摸摸七月的脸,七月你脸上的皮肤多好啊。 02,.UqC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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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整个都被烟酒和咖啡给毁了。白天去推销公寓,只能化很浓的妆。可是我身上的皮肤却像丝缎般光滑。你看,上天给了我一张风尘的脸。它很公平。 6Ypc]y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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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末,我们去酒吧喝点什么。安生拿出一件黑色的丝绒外套,安生,你不穿白衣服了。七月说。 .MID)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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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有黑色才符合我这颗空洞的灵魂。安生笑。然后对着镜子抹上艳丽的口红。 @Pi]k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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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去了西区一家喧闹的酒吧。安生一直喜欢这种吵闹的音乐和拥挤的人群。她要了威士忌苏打。不断地有人过来对她打招呼。HI,VIVIAN.七月看着安生手指上夹着香烟,在几个老外面前说出一连串流利的英文,然后和他们一起笑起来。七月摸着自己杯子里的冰水。 m}S}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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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发现她和安生之间真的已经有了一条很宽很宽的河。她知道站在河对岸的还是安生。可是她已经跨不过去。 2iO{*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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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看着自己放在吧台上的洁白的手指。她们的生活已经截然不同。 (Jk[%_b>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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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蓝衬衣,戴黄领带的瘦小的中年男人挤过来,对安生笑着说了些什么。安生应了他几句,然后回来了。准备在上海待多久,安生。七月问她。 ;q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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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上海主要是想挣点钱。最近房产销售形势很好。当然还是要一路北上。然后去兴安岭,漠河看看。 cqW(9A|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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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去西藏寻找一下画画的灵感吗。 ]&`=p{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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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片寂静深蓝的天空已经被喧嚣的人声污染了。而且我已经放弃了画画。 aygK$.w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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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一直都那么喜欢画画。 '#.D`9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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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日时送给你的画是我的终结。这片寒冷的海水要把我冻僵了。 #JXXq%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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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又喝下一杯酒。 ?32i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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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七月,你还写作吗。以前我们两个参加作文比赛,你总是能获奖。而我的作文总是被批示为颓废不健康。安生笑。可是我觉得我比你写得好。 "pH;0[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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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喜欢海明威吗。我在旅途上阅读他的小说。他给了我最大的勇气。我一直想知道,他把猎枪伸进自己嘴巴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然后我也开始写作。七月。我一直在稿纸上写。也许哪天某个书商会让我出版这本书。我们被迫丢弃的东西太多了。写作是拯救自己的方式。上帝不应该会剥夺。 P:3o}CB1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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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喧嚣的音乐。舞动的人群发出尖叫。 |L:X$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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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遍了整片华南,西南和华中。几乎什么样的活都干过。在山区教书,在街头画人像,在酒吧跳艳舞,在户外画广告。有时候一个人在一个偏僻小城里烂醉三天都没有人知道。我已经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了。早就和母亲断绝了关系。我想我的家是被我背负在灵魂上面了。 6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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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时候灵魂是这样空。有时候又这样重。安生又笑。她快把一整瓶酒喝完。 #T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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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找一个爱你的人,安生。 q(1hY"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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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一直想带我出国去。是我在打工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正和老婆闹离婚。安生喝完杯子里的酒,又推给吧台里的酒保,让他再倒。这个男人都可以做我爸爸。 N S*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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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 b@K1;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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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适的男人?什么叫合适的男人呢。安生仰起头笑。她的声音因为烟和烈酒开始沙哑起来。这个涵义太广了。他的金钱,他的灵魂,他的感情,他的身体,是不是都应该放在里面衡量呢。 t}OzF cyq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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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知道吗,七月。安生凑近七月的脸。只要一个男人能有一点点象家明,我也愿意。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家明更英俊更淳朴的男人了。我们都只能碰到一个。 W ,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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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你醉了。你不能再喝了。七月把酒吧推给酒保,示意他收回。 5N bq9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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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还要喝。我还要喝。安生扑倒在吧台上。只有酒才能让我温暖。 K*4ib/'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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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你以后当我死了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还会想起你。可是我不愿意再想你了。我又要走了。我好累。我无法停止。安生大声地叫起来。 >}JE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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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含着泪奋力把安生拖出了酒吧。外面的风很冷。安生跪倒在地上开始呕吐。她的玉坠子掉出胸口来。那根红丝线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在洗澡的时候,她都不肯把它取下来。 aMJ2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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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的唯一一个夜晚,安生因为喝醉睡得很熟。七月失眠却无法和安生说话,只能一个人对着黑暗沉默。她们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并肩睡在一起。可是安生再不会象以前那样,爱娇地搂着她,把头埋在她怀里,把手和腿放在她身上。 6KD-n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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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 ,wv>G]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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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6年。七月想。 we@*;k@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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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许多多的深夜里。安生在黑暗和孤独中,已习惯了抱紧了自己。 L;+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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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在七月的怀里痛哭的少女。 $Q,]2/o6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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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到24岁。七月毕业,分到银行工作。安生离开了上海,继续北上的漂泊。 :&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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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毕业,留在西安搞开发。 X\*H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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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你回来好不好。七月在电话里对家明说。我们应该结婚了。 /BhP`a%2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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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不能来北京呢。七月。 Ay%]l| 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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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家明。有你,有父母弟弟,有温暖的家,有稳定的工作,有安定的生活。我不想漂泊。七月一边说,一边突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yD8Qy+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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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七月。别这样。家明马上手忙脚乱的样子。 /sP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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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应过我的,家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不能分开。你忘记了吗。 ]+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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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忘记。家明沉默。我下个月项目就可以完成,然后我就回家来。 'RNj5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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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家明。我知道这样也许对你的发展会有影响。可是我们需要在一起。生活同样会给我们回报。相信我,家明。 Lw?>1r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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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你。七月。家明在那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说,七月,安生来看过我。 2|`M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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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吗。 6Yqqq[#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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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好。很瘦很苍白。她去敦煌。路过西安来看了我。匆匆就走了。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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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劝她回家来吗。 dKw[#(m5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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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能,七月。好了,我挂了。家明挂掉了电话。 ] xI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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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在银行的工作空闲舒服。薪水福利也都很好,家人都很放心。就等着家明回家以后操办婚礼。母亲一天突然对七月提起安生。她说,那个女孩其实天分比你高得多,七月。就是命不好。 7&L8z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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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直很喜欢常赖在七月家里蹭饭吃的安生。因为安生会说俏皮话。会恭维母亲的菜做得好吃,对她撒娇。七月也觉得,虽然自己长得比安生漂亮。但安生是风情万种的女孩。 M[_Ptq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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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说,安生是一棵散发诡异浓郁芳香的植物。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 qi8AK(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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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七月,她想,她是幸福的。有时候她端着水杯,坐在中央空调的办公室里,眺望着窗外的暮色。想着下班以后,会有家明的电话,母亲的萝卜炖排骨。她宁愿自己变成一个神情越来越平淡安静的女人。 B\;f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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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一群来旅行的法国学生来营业大厅办事。七月看到里面一个扎麻花辫子的女孩,穿着一件粉色的汗衫。里面没有穿胸衣,露出胸部隐约的美好形状。在这个小市民气息浓郁的城市里面,这样的情景是不会发生在本地女孩身上的。但是安生一贯都这样。就像13岁 l[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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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安生会踢掉鞋子,飞快地爬到树上。她把她的手伸给七月,她说, 1D~B\=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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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来啊。 @Qqf4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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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七月不会爬树。她仰着头看着树上鸟一样安生。也许她已经下意识地做出选择。 .wtYos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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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宁愿让安生独自在树上。一部分是无能为力。一部分是恐惧。 1 V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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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部分,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e.!~7c_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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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又快来临。七月开始在中午休息的时候,约好同事去看婚纱的式样。她们一家家地挑过去。七月抚摸着那些柔软地缀满蕾丝和珍珠的轻纱。心里充满甜蜜。 dcE(u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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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家明没有打来电话通知她回家的时间。甚至当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答复她的只有电话录音。这么多年,温厚的家明从没有这样让七月这样困惑和怀疑过。突然七月的心里有了阴郁的预感。 MA7&fN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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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断地打电话过去。她想总有一天家明会来接这个电话。然后在一个深夜,她果然听到电话那端家明低沉的声音。他说,我是家明。 =Q!V6+}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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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你为什么还不回家。七月问她。 K-@cn*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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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对不起。家明好像有点喝醉,口齿不清地含糊地说,再给我一段时间。一点点。一点点时间。 n+Ng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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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你在说什么。 }<